好事成双
中国人做什么都讲究好事成双,不论是金銮殿前的石狮子,还是干休所老大爷手中的铁球都必定是成双入对的。北京人规矩大礼儿多更为讲究,家里箱子要买一对,椅子要买两把,上人家串门礼数必定也是一对,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盖房时北房要单数,或三或五,如此一般四破五才能找到中轴线,宅子才有脊梁。其实不仅仅是中国人如此,人类亦如此,我们在被创造时辅佐下半身最重要器官的附属器官也都是天生一对,当然像骑自行车的阿姆斯壮这类同志属于特例。腕表机芯中也有一个类似驼铃响叮当摆来摆去的部件,而如此重要的玩意儿只有一个实在太不过瘾了,若是起双飞那不是美哉?这回就跟各位戏数一下拥有一对儿摆轮的腕表,并浅谈一下其中的奥秘,由于篇幅原因一些两个机芯的计时表和那些怪的陀飞轮在此不做过多赘述。
一九九六,Philippe Dufour(菲利普·杜佛)Duality。从字面意义上来说Duality翻译成中文并没有什么恰当的解释,暂且称它做"两面性",个人浅薄的理解认为人性首先就具有两面性,人对善恶美丑都具有极强的主观意识。但当你需要解决一个问题的时候,就不能单单依靠这种主观意识,需要同时从主观以及客观两个角度出发去审视问题,方能找到答案,这就是Duality,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既然是表那么它解决的肯定不是明星的婚姻问题,还是要解决时间的问题,即摆轮受到外力干扰摆幅波动的问题。既然有解那必定是有先人指路,图中从左至右可见Duality这一设计的诞生过程,左边是一枚1931年由汝拉山谷Ecole d'Horlogerie of Le Sentier(桑蒂耶制表学校)学生制作的双摆轮机芯,这枚机芯现藏于拉绍德封Musée international d'horlogerie(国际钟表博物馆)。中间则是Albert Piguet(阿尔伯特·皮古特)于1933年在桑蒂耶制表学校期间制作的双摆轮怀表机芯,毕业后隔年皮古特进入Lemania工作,百达翡丽使用的CH27传奇机芯正是出自这位大师之手,鄙人总觉得这位大师和爱彼沾亲带故,毕竟从Le Sentier(桑蒂耶)步行到Le Brassus(勒布拉苏斯)只要半个钟头。从图中可见从机芯板路到摆轮夹板末端的黑色镜面打磨都有很高的相似度,这当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中轴线上的差速器了,这也正是Duality的根基所在。
简单说说其工作原理,两个摆轮的快慢波动经由差速器中和后,驱动秒针进行走时。若不亲眼所见可能很难理解其工作原理,图中可见两个擒纵轮(蓝)分别驱动三明治结构上下两个齿轮(黄),后经由差速器(蓝)输出动力到秒针(深黄)完成走时。
再看一下动图,差速器的钢制框架位于三明治结构中间,拨动两个由擒纵轮驱动的齿轮便可见到差速器的运转工作。Duality并不只是照搬先人的致敬作品,杜佛在Duality中留下了制表工艺传承的印记,正是这点体现了他对汝拉山谷传统制表文化的爱护与尊重。
一九九九,François-Paul Journe(佛朗索瓦·保罗·儒纳)Chronometre à Resonance。儒纳的Resonance相较于Duality来讲其哲理远大于实用性,甚至可以说毫无实用性。
一六五六年Christiaan Huygens(克里斯蒂安·惠更斯)发明了摆钟,其本意是为了在航海时提高计时精度以此来判断船舶航行方位。设计初期他计划挂两座摆钟于重物下以减少在航行时的震动,且两个摆钟同时损坏几率相对较小,若有一个损坏还有一个备用。谁知在家中测试时他将两座摆钟挂于一个横杆上,过了半个时辰两座钟的摆动完全同步且相对,一个滴一个答。惠更斯开始以为是由于气流使两座钟同步,于是他将两钟用一块木板隔开,过了半个时辰两个摆钟再次同步。他又将两座钟之间的距离拉长同步便逐渐消失,聚齐同步重现。
同步(Synchronization)这一现象后由日本物理学家藏本由纪提出并解释,也称为藏本模型。在藏本模型最常见的版本中,每个振子都有一个固有的自然频率,并与所有其它振子以相同的强度耦合,在 N 趋于无限的极限下,通过巧妙变换并使用平均场方法,这个完全非线性的模型是可以精确求解的,系统由N个极限环振子组成, 是第i个振子的相位, K则是耦合强度。
这一现象在自然界中可以说无处不在,稍读过些书的的朋友们应该对热力学第二定律不陌生,简单点儿说低温物体与高温物体的区别就在于基本粒子在进行无序运动时,所具有振动的动能不同。当低温物体与高温物体接触时,接触面上的基本粒子间会通过相互碰撞来交换各自的能量。其结果是原本能量高的物体损失能量,原本能量低的物体获得能量,直至达到平衡,大道理有几分近似。
与杜佛一样儒纳的Resonance也有先人铺路,他就是Abraham-Louis Breguet(亚伯拉罕·路易·宝玑),宝玑在十九世纪初就曾为路易十八世与乔治四世分别制作过两枚共振怀表,前者现藏于Conservatoire national des arts et métiers(国立巴黎工艺技术学院),后者藏于Buckingham Palace(伦敦白金汉宫),而图中这枚编号No.2667的共振怀表于一八一四年在伦敦售出。
讲了这么多还是要回到开头,为什么说Resonance的哲理远大于实用性,甚至毫无实用性?这枚共振其原理终究还是借由夹板传递微弱的震动使摆轮同步,至于当腕表被实际佩戴时它是否能真的抵抗外界干扰,并持续这种同步状态,在此本人不做过多的评价。
二零一三,Robert Greubel (罗伯特·格劳贝尔)与Stephen Forsey(史蒂芬·福西),Greubel Forsey Double Balancier 35°。其实早年Greubel Forsey就对该题材进行了尝试,可惜当时的Balanciers Experimental Watch仅制作了一枚原型表,这枚原型表采用了垂直叠起的两个倾斜摆轮,但并没有采用差速结构。Double Balancier 35°则采用了与Duality类似的差速器结构,不同之处在于其两个摆轮分别向外倾斜有35度。格劳贝尔、福西、杜佛三人早年就有很深的交情,二零零七年三人就曾合作了Le Garde Temps, Naissance d'une Montre项目,其目的是为了帮助极具天赋的青年制表师重新学会被制表学校抛弃的传统工艺,即完全依靠手动工具用原材料做出一枚腕表。Greubel Forsey对倾斜摆轮的研究可以追溯到二十一世纪初,倾斜摆轮在实际佩戴中最大避免了对摆频影响最大的-水平与垂直方位,而且两个相反方向倾斜的摆轮进一步降低了这一概率。
倾斜摆轮这一理论早在二零一一年的Greubel Forsey Double Tourbillon 30°上就得到了验证,传统陀飞轮腕表机芯因为传动损耗大且佩戴时方位不固定所以相对走时精度较低,但搭载有倾斜30度陀飞轮的Double Tourbillon 30°却以915分的成绩一举夺得同年的Concours international de chronométrie(瑞士天文台大赛)冠军。说实话个人还是很喜欢这个具有较高钟表学价值的品牌,但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非要做那么些个囊肿腕表。
二零一六,Claude Greisler(克劳德·格里斯勒),Armin Strom Mirrored Force Resonance。格里斯勒为了在儒纳的Resonance基础之上进一步放大共振这一现象,他制作了一个离合器将两个摆轮游丝连接,如此一来共振就不再依靠微弱的机芯夹板震动,而是更强有力的游丝摆动。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如果将三只节拍器于一固平面上,那么它们彼此需要相对较长的时间来达到同步状态,若将它们至于可左右自由活动的平面上,那么它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可以达到同步,且互相的影响力更强。
图中的Guilloché(玑镂)版本Mirrored Force Resonance,更是请来制表大师Kari Voutilainen(卡里·沃特莱宁)为其制作盘面,只可惜Armin Strom品牌相对较弱,并不出彩儿。
二零一九,Jean-François Mojon(让·弗朗索瓦·莫洪)与Kari Voutilainen(卡里·沃特莱宁),MB&F Legacy Machine No.2。Legacy Machine从名字不难看出就是要再次创造钟表学中辉煌的主题,MB&F不仅仅是选择了与Duality同样的道路,创始人Maximilian Büsser(马克西米利安·布塞尔)曾经说过当他第一次看到Duality后就决定要做一枚具有相同功能的腕表,彼时他还在海瑞温斯顿任职,MB&F尚未创立,为了达到同样的高度他请来了两位当代顶级制表大师莫洪与沃特莱宁。莫洪可能很多朋友并不熟悉,但你肯定知道他自己的社团组织Chronode SA,曾为无数例如Czapek、Urban Jürgensen、Harry Winston设计制作复杂机芯。沃特莱宁咱们就不多说了,l'Observatoire de Besançon le poinçon la vipère(贝桑松天文台毒蛇印记持有者),贝桑松毒蛇印记乃是钟表学中最具含金量的印记,其持有者无一不是大师中的大师。
既然是再创造那么必要做出不同,Legacy Machine No.2中的双摆轮系统与差速器冲破主夹板悠悠悬浮在盘面之上,一对摆轮被两枚幸运骨式夹板桥托起,好似那即将腾空而起的天外飞船。差速器结构的双摆轮机芯与共振双摆轮机芯需求完全不同,上面我们也曾讲到共振机芯需要两个摆轮以某种物理的形式连接,而差速器形式则需要最大限度减少摆轮彼此之间的干扰,这时MB&F独有的幸运骨式夹板桥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二零一六,Francisco Pasandin(弗朗西斯科·帕桑丁),Dominique Renaud (多米尼克·雷诺)与 Giulio Papi(朱利奥·帕皮),Audemars Piguet Royal Oak Double Balance Wheel Openworked。爱彼当今有三大天王,古董表修复部门的帕桑丁,还有就是APRP的雷诺和帕皮,这三人的制表功力加在一起,瑞士另外两大品牌合起来都望尘莫及。三人的传奇在此我们不多赘述,以后会单写一期爱彼为大家介绍。爱彼这枚Double Balance Wheel Openworked走了与上述都不同的第三条路,这条路也更简单直接,实际表现甚至有可能超越上述所有机芯。
那就是将两个摆轮合二为一,某大V曾在其贴文里解释过这样做"是为了抵消游丝的重心偏移,其手法和陀飞轮差不多",实在是不太准确。想了解为什么两个无卡度游丝摆轮合二为一是一种简单粗暴且极为有效的办法,首先就要了解是什么决定了一枚机芯的走时是否精准。
摆轮动力(单位:微瓦)就是衡量其精准度的最关键指标,而摆轮的惯性又是影响其动力的最重要因素,将两个无卡度游丝摆轮合二为一即为将其摆轮动能直接提高了一倍,继而提升走时精准度。其次由于两个摆轮位置相反,所以在不同佩戴角度时其摆幅受到的影响也进而减少。不过如此这般操作也有极大的副作其摆轮动能提高的同时,动力储存时间则减少,且在不增加机芯体积的情况下很难提升其动力储存时数。
二零一一,石文礼与许耀南,北京B24双擒双盒长动力表。最后这枚石文礼和许耀南大师设计的北京B24机芯则让人有些一言难尽了,早年刚知道有北京表有款双摆轮机芯时我曾激动的整晚没能合上双眼,但最近经过一番仔细研究后却让人大失所望,请各位先看看下面的设计图纸再听我慢慢道来。
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其一大一小两发条盒为串联关系,明显是就和着机芯结构塞进去的,纯粹为了提升动力储存时数,再看下去只有左面擒纵机构负责走时,驱动时针分针,右侧的擒纵只负责带动小秒针,咱们就此点到为止。
至此这七款双摆轮腕表就为大家介绍完毕了,看到这里不难发现传统钟表学发展至今其进步的空间已经非常有限了,若不在材料上下功夫则很难继续前进(海削一笔),不过新型材料的运用其噱头往往远大于实用价值,没个说法怎么找人写软文做宣传呢?杜佛曾说过在早年他修复古董怀表的时就发现,传统钢游丝只要保养得当,百年后依然经久不衰,即便损坏也可以靠制表师的双手重新制作,而新型材料未来表现会如何我们还不得而知。除了材料近年来电脑制表的工艺也层出不穷,即便如此敢于挑战诸如双摆轮、恒定动力、报时等传统功能的制表师仍然极为有限。也正是在这样一个快餐文化的年代,让这些敢于挑战并延续传统钟表学的匠人们显得格外珍贵。(转载自徐爷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