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钢琴师的海上,无处可去的流浪
大寫的蘿菈‧Capital LAURA
蓝思晴/华语知名钟表珠宝评论家/生活艺术书写者/引想力工作室创办人
常常忘记当时年少的我是如何积极地天天练习并努力的创作,想着有一天要以写作为生。百转千回,如今阅读与写作占据了我大部分的人生与时间,我竟然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我最爱的作家村上春树在某篇旅行札记中写道:由于年轻时常与妻子无数次背包客行者的刻苦旅行,妻子有一天说:从现在开始,我要去可以洗热水澡、有干净床单被套的地方旅行,所以村上春树只能自己前往未知的墨西哥。我也曾经历过床单上铺着砂粒、公用澡堂门关不上的青年旅馆,更曾经在一个大房间里,十几个没有隔间的床位,紧紧抱着自己的背包不安稳地睡着。如今要我再回到那样的旅行经历,怎么说我都不愿意了。老了,冒险不起来了。
所以今年我决定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就是一份不用烧脑策划,只需要付钱上船的游轮之旅。我没有抱有任何幻想,更不可能以为可以在游轮上,穿起小礼服到有钢琴师演奏的酒廊,喝一杯我最喜爱的Gin and Tonic。我已经想象到充满了熊孩子与一切让我感到恐惧的众多出游家庭的画面,但我仍然想要去尝试,那一种无处可去,没有网络,被限制活动的旅行方式,去体验这个我认为人们创造的、听起来极其可笑无聊的旅游形式。
在亚洲,在无从选择又想避免众多人潮的旅行方式,往往都只能用金钱堆砌,选择最好的位置、最好的酒店套房、去最好的餐厅,于是为了躲开一切不必要的麻烦,我选择了星梦游轮皇宫等级的阳台套房,可以免费使用皇宫套房住客特权。我从新加坡Maria Bay的港口登船出发,四天三夜途中停经马六甲、槟城,这两个听起来带着丰富南洋浪漫格调的城市,然后再回到新加坡。
登船的过程犹如电影里头所有的情景,每一个带着行李前行登船的人们,都是如此的慌张与争先恐后,加上一点点的兴奋与期待,而我的皇宫套房管家是个菲律宾籍的女孩叫Penny,她一路像是对待泰坦尼克号的肉丝一样,帮我提取行李一路护送我到登船前的检查步骤。我想一个人旅行最大的好处就是:年纪稍长、加上沉默寡言就能创造出一种震摄他人的气场,以致让Penny这样训练有素且热情十足的服务人员,同情我这样的女人一个人搭乘游轮出游,便百般友好且亲切礼貌的呵护无不至。
行前好友提醒我不要在游轮上吃太多,因为据说游轮上有各种免费好吃的东西,但事实上,我不但吃得少还貌似瘦着回来。人们在游轮上像是饿了好几个星期一样,各种供食的时段,皇宫套房专用的自助餐厅永远充满了人,我一个人总在这个时候总是默默地躲回自己的房间,坐在阳台上,船行十分缓慢,我体会着曾经人们如何事事慢。如果没有对照,怎么能知道快慢?在上海高压快节奏生活已经习惯了,加上本来就是个急性子,每回到欧洲、东南亚来,看着他们做事的缓慢节奏,总是在耐着自己的脾气,而如今把自己关上了游轮,却凡事都由着这种声声慢的步伐带领着我。
这是一场无处可去、却又身边环绕着各种人的流浪,不致于孤单却又有一种难以名状却刚刚好的孤独。从新加坡出发的游轮上,有来自新加坡、中国、印度、马来西亚各国的旅客,虽然国情文化各不相同,但游轮旅游这件事上,我看不出他们之间的任何差异,我常常想中国文字的伟大,所谓的〝鱼贯而入〞这个词形容的场景,那些像是在水族箱里游动的鱼群的人们,没有目的从这头游到另一头,再从另一头游到这一头,这四个字精简而精道。鱼贯般的景象在这里天天看到,只是貌似这些鱼的游动都不太有次序与规矩。
房里的床高且舒服,只是偶尔会感到船只前进的震动感,海浪拍打的声音也偶尔能感受到,但大致而言不影响睡眠,我想在这个发展如此进步的今天,我们能遭的罪已经少太多了,然而真正惊奇好玩的事儿也急剧变少中。白日船停在了马六甲码头的外围,选择上岸自由观光需要登上小船前往码头,此时,一大群鱼般的人们又一哄而上了。马六甲让我惊喜,可能是我没有期待会是如此残破的一个城市,而这个残破又是这样的美。
马六甲的旧城区就是中国城,那百年前的华人飘洋过海,来到了马六甲经商,为了是更好的生活,他们在这里建立的家园,把对家乡的思念灌注于此,把美味的食物、带有乡愁的装修方式与招牌文字,把马六甲这个殖民风味也相同浓厚的地方,妆点成一个像是王家卫电影里的颓废却绝美的氛围。我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许多香港电影导演喜欢来马来西亚取景?这里,有一种你说不出来的异国情调,却又带着乡音感受的亲切,有着西方美学夹杂着华人风情的融合。
我是喜欢马六甲的,我好像已经在这里看到了好多自己看过的电影:《逆战》、《色戒》、《安娜与国王》等,恍惚间就看到了《花样年华》里梁朝伟工作的报馆,张曼玉下楼买夜宵的身影。我喜欢这种旧情调且小资的作派,甚过于宏伟壮阔的场景,也许我就如张爱玲般,关注这些生活小细节多过于去描绘一个时代的聚散,时光停留在这个像是被遗弃的城市,只有游客如织的情景才让人稍稍地回忆起当年。
两个小时的停留根本不足够看完马六甲,我却已经满足,我利用了十五分钟将中国城最热闹的地方走了一圈,去看了一眼最受欢迎的鸡粒饭老字号,排队吃饭是来不及了,我还在街上顺手把装饰了皮卡丘、凯蒂猫等卡通玩偶的三轮车都拍了个遍,还留了点时间买了一点手信,去到了葡萄牙人曾经建造的防御堡垒,然后再赶回船上,对那个看起来特别香的鸡饭感到万分的惋惜。
最奇妙是,透过这样的船行越洋,短暂上岸去看一个港湾城市,把所有的时间与机会压缩,深怕错过船开离的时间,我们竟可以像个大块的海绵,不停的观察与阅读吸收信息,我站在河岸的桥上,想着,那些历史,走过这些路的华侨们,经历不同王朝与国家的统治,寄人篱下却又落地生根的笃定,当初踏上自己的方舟,跨越一个海洋,来到这里的几番酸甜苦辣。
在船上我除了吃点东西、看书与参与健身课之外,也没有特别的事情,但不可思议的是,我仍然在路途中完成了两篇公众号文章的制作,或许我需要的也正是这种无处可去,没有任何转圜与选择的封闭,才能更专注于手边与眼前该处理的事,但又同时可以享受身处异乡、准备去看世界的兴奋与期待。
所以我才更喜欢这种在拥挤与嘈杂中的宁静与孤寂,也更期待明天会在槟城看到什么?隔天到了槟城,才上岸我便急忙地找了家星巴克,三个小时在咖啡厅里面埋头写作,我唯一看到的情景就是饿肚子的时候,走出街上到了老城区寻觅吃食的街景。而这里的街景更接近我们对南洋风情的感受,没有殖民味道却满满是华侨成家立业颇有成就的景象,一样的残破与颓败,却难掩它曾经的容光与繁华。像是一个年轻的美人到了日暮之年,你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人生的色彩。
随意走了一圈,吃了点潮州菜,我又躲进了一家咖啡馆,继续写文章。天空开始密云欲雨,我浑然不知,等到快要来不及的时候,我紧急地用Grab叫了一辆车要回到码头,车就在1.5公里外却花了20分钟才到我这儿,急忙上车,司机说路上特别堵,而我必须下午四点前回到船上,雷雨骤然点滴落下,槟城土生土长的年轻车手,还能一边玩笑一边吓我可能来不及,我佩服南洋人民的乐观与闲散。
只剩下十五分钟了,码头近在眼前,车行堵得远在天边,雨滴不断奔腾,我急欲回到那没有钢琴师的海上,如果这一次走不成,就会被远远抛弃的紧张与恐惧,好像突然明白1900为什么几度不敢踏下船阶,因为在那里一切都这样熟悉,一切都被安排妥当,每一个人都无所争的平和,外面的世界也能如此安详与顺遂?梁朝伟问:如果还有一张船票,你会跟我一起走吗?(本文除所有拍摄图片皆为作者原创,禁止任何形式的转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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